深夜的直播间里,主播们手拿着一件件颜色、款式各不相同的衣服对着镜头热情讲解着,不过这些服装商标处大多贴着黑色胶布,而主播介绍商品时也只是含糊地表示“这是某某家的”“懂的都懂”。
近日,新京报记者观看多个直播间发现,标榜“低价”“大牌元素”的商品涌现,其中还暗藏销售高仿名牌服饰、手表等商品的主播,并要求买家添加微信“看货买货”。
“这些带有大牌元素,甚至和正品只有细微差别的服装,正是利用后者在公众中的知名度来打‘擦边球’。”一位MCN机构负责人称,“这抓住了消费者追求品牌但囊中羞涩的心理,进而在直播间里以低价收割着消费者。”
“这是P家最新的款式。”“这件衣服专柜至少4位数,现在我们直播间里只要100元就能带回家。”
6月5日晚,某直播平台的一直播间里,主播拿着一款和知名服装品牌普拉达相似的短袖卖力介绍着,并不时指着贴着黑胶布的logo说:“不能给大家看更多细节,但懂的都懂。”
直播平台上,这样“擦边”的带货生意并不难找。另一直播平台的一直播间中,主播对着镜头展示一双带有耐克标志性钩子的球鞋,介绍称“这款鞋穿出去显档次,外人一看就知道是大牌。”
记者搜索发现,多个直播平台涌现出不少主播,他们深夜开播,以不足百元的价格销售和国际大牌几近一样的服饰。有必要注意一下的是,这些主播商品讲解话术中通常以“某某家”来定义品牌,介绍节奏也颇为迅速,往往五六秒钟就介绍完一件。除了不会让我们消费者清晰地看到衣服细节,下单链接中往往也没有相应的商品介绍,买家只能按照对方贴在衣服上的编号,在小黄车列表里寻找并下单。
记者在一个直播间看到,主播并不讳言模仿大牌,坐在镜头前宣称手中为“巴黎家”的服饰,而背后货架上则挂着多款有着巴宝莉、普拉达等品牌标志元素的服饰。
记者注意到,主播手中的衣服印有明显的巴黎世家“双B”图案,其下方的“Balenicaga”标志和正品“Balenciaga”仅有一个字母的排列差别。光从设计上看,对于品牌不熟悉的人很难分清两者之间的区别。
当记者提问“收到的服饰究竟是主播介绍的款式,还是和大牌完全一致”时,主播没有直接回复,而是不断提醒“到时候就知道了,绝对和市面没差别。”
为了调查所需,记者在一直播间里以89元的价格购买了一款所谓“罗家”短袖。到货后记者看出,该款短袖除了内标、logo与正品有所区别外,外观和罗意威一款3600多元的T恤颇为相似。
“通常此类服饰只会在外观上‘引用’大牌元素,但内标都是自家的品牌或者压根没听说的牌子。”曾从事多年服装生意的庄飞和记者说,“毕竟元素相似只能说算‘擦边球’,而一旦logo都做得一样的话就真成假货了,一查就完了。”
经辗转联系,记者以经销商身份接触到一服装厂负责人老魏。对方坦言,工厂只生产涉及大牌元素的自主品牌服饰,没有高仿名牌的假货。“现在监管政策愈发严厉,慢慢的变多的服装工厂不再押注于高仿,开始涉足有大牌元素的服饰了。只要卖货时不提及大牌具体名称,销售的商品也不照单全抄,所面临的监管风险相对小得多。毕竟没人规定这些元素、设计只能大牌使用。”老魏说。
老魏和记者说,要赚取更大利润能够最终靠分销代发的模式。所谓代发模式,即由销售者招募下线,对方只需要少量进货,甚至每个款式的衣服只进一件,再加价用于直播介绍。当成功接单后,再通知上家统一发货。
“现在很多直播间主播所谓的‘自家工厂’‘源头发货’,其实都是代发模式。”老魏表示,这种模式如今成为经销商最为常用的模式,“如果你卖得不错还能去找下线,让对方帮着卖货,你赚差价。”
除了“擦边球”商品外,直播间里不乏涉及服饰、手表等领域的假名牌。相对前者,这些主播选择了更隐蔽的方式。
记者在一直播平台上发现,主播介绍一款印有迪奥logo的短袖时,和其他遮盖细节、语气含糊的主播不同,他并不会提及模仿大牌,手中的衣服和正品看不出任何区别。这位主播直播页面下并没有挂出购物链接,只是留言处不断有工作人员表示如果要购买服饰,需要先进入粉丝群,再进行下一步骤操作。
按照指示,记者加入一个约有数十人的粉丝群,全员处于禁言模式,只有群主不断发出微信号,要求买家添加微信以便“看货买货”。几分钟后,消息提示群主已解散了粉丝群。
当记者加上群内微信后,看到其朋友圈里分享了各种大牌服装以及球鞋信息,价格大多为数百元。对方表示,在微信交流更便利,看上任何货都可以直接询价。
事实上,服装球鞋等商品之外,记者调查发现,不少打着“广州站西”招牌的手表商贩活跃在直播平台上,直播间里则摆放着诸如劳力士、欧米茄及百达翡丽等各个品牌的手表。
同样通过添加微信的方式,记者联系上一位手表商。对方介绍称自己手里有市面上所有的热门款式,每款表按照品级不同而价格也有所区别。“其实表壳、表带等用材都差不多,主要区别在机芯上。便宜的通常选用7750机芯,而价格贵的则是选用4130机芯。两者不同之处在于转轮的方向和走时精准度。总体来说戴上手后,外行很难分辨出来真伪。”
以一款劳力士“熊猫迪通拿”为例,这款表在证券交易市场已被炒到20万元上下,而直播间里的价格则按照表芯的不同,分为2000多元和5000多元等不同档次。
记者了解到,藏匿在直播平台的高仿服饰及数码商品销售商,在深夜通过直播引流,不过往往转移到私域的方式拉拢买家。
“现在碍于直播平台监管,商家不敢赤裸裸地售假,一旦被发现很可能面临封禁销号的情况。商家为了能‘更安全’地吸引客户,只可以通过这类方式来引流。”庄飞表示。
在国内经营着一家电商MCN机构的姜凌和记者说,现在传统线下或微商模式拓客较难,而直播渠道目前监管存有漏洞,自然引得众多假货贩子借此获利。
“需要注意的是,消费者通过这一模式购物,很也许会出现到货后发现品质差、货不对板等问题,但因为此类交易没有平台介入,很难得到合理的售后保障。”姜凌提示,“甚至不排除商家收到款后将顾客拉黑的情况,消费者最终面临钱财损失的风险。”
“事实上,无论销售‘擦边球’商品还是贩假货都涉及品牌侵权。”河南泽槿律师事务所主任付建和记者说,正品的设计元素、商标、logo都具有一定显著性与影响力,其他商品在设计时无论少或多采用正品元素,都可能会误导消费者双方具有的联系,都将面临侵权,“尤其是主播在介绍中所采取的话术,更容易使消费的人陷入错误认识,误以为该产品与知名品牌存在一定联系。”
对于假货利用直播平台引流的行为,付建表示,在直播间推广或销售假货都是违反法律法规行为。据《刑法》第二百一十三条:未经注册商标所有人许可,在同一种商品、服务上使用与其注册商标相同的商标,情节严重的,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,并处或者单处罚金;情节很严重的,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,并处罚金。“直播平台应当负有监管义务,对于产品信息中明显含有侵权信息的,应当予以制止,否则需要承担民事责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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