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3·15以后，‘E卡’基本被封死，我的资金彻底‘转’不动了，和老婆坦白在网贷平台借款还有近10万元。”王鼎（化名）在高峰期曾经在5个变相高利贷平台借钱用于，最近不少平台被封停后，他被迫结束了“以贷养贷”的借贷循环。
事实上，不少借贷者都与王鼎有相似经历。除了投资失败、消费金额高，这些借贷者打开网贷“潘多拉魔盒”的原因各不相同，有因为网赌想要翻身回本的，有深陷杀猪盘被诱导借贷的，也有因为生意或投资需求、急需短期的。
但他们最终选择变相高利贷的共通点，即借贷资金链断裂，难以在正常渠道借到钱，最终寻求在变相网贷平台获取资金，饮鸩止渴。
王鼎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，他在网贷平台的借款始于某个游戏充值，最开始是在正常的消费贷平台获得贷款，随着征信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，他开始逐渐用“租机”套现。直到“租机”的信用条件也不符合时，担保系平台、回收系E卡平台成为了他最后的“退路”，而这一些平台的实际年化利率通常高于50%。
第一财经记者调查发现，一开始就选择借变相高利贷的人并不多，大多是逐步“换挡”而来。
秦琪（化名）是从校园始“入坑”的。2015年正是校园贷的高峰期，当时还在读大学的秦琪借入了多笔校园贷用于消费。
“当时有些兼职的方法赚钱很快，所以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还款能力。”秦琪称，从那时候开始，他就逐渐陷入了“以贷养贷”的困境。
后来，他的征信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，工资也无法支撑“贷款循环”，只能接触“714高炮”（期限为7天或14天的高利息网络贷款）这类现金贷产品。到了后期，他也借了多家变相高利贷平台。“很多是‘以贷养贷’循环借的。”秦琪坦言，“一旦借上这类变相高利贷就很难有回头路了。”
和秦琪不同，覃敏（化名）在网上借款是因为疫情期间生意周转困难。此前，他在福建某地经营一家小型服饰加工厂，疫情期间订单不稳定、回款慢，为了获得资金，保障正常生产加工，覃敏先是借了一些消费贷、信用卡套现，后来，他从一些对资质要求更低的网贷平台陆续借入10多万元。不过，覃敏和记者说，他在变相高利贷平台的借款金额只有两千多元。
第一财经记者调查发现，这类借贷者也存在“漏斗”一样的分层。征信没问题、资质良好的借贷者，通常可以再一次进行选择银行消费贷、信用卡等多种方式；一旦征信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，就需要找一些未接入征信系统的借贷平台，或者利用“租机套现”的方式“撸口子”（业内黑话，指可借贷套现的平台）；而如果各种征信、信用分都有问题，才会求助“E卡”、担保系等变相高利贷平台，这也成为这部分借贷者的最后选择。
深陷网贷旋涡后，有人拆东墙补西墙“以贷还贷”，也有人四处寻找可撸的“口子”。
王鼎3年多前涉足网贷平台借款，在一年多前，他开始“拆东墙补西墙”，辗转多个平台借贷。“以前收入比较高，借的金额也不多，基本能还上。”王鼎和记者说，近一年收入大降，于是很难“填坑”。为了尽最大可能避免被集中催收，他只能选择记录每个平台欠款的到期日，不断寻找新平台“借新还旧”。
“高峰期赚百万，总想着回本，最后越陷越深。”黎明2013年毕业于全国某重点大学。上班不久，他开始参与国内白银现货原油现货等高风险投资。高峰期最多赚了300多万元，全款在家乡买房买车。
然而，之后的大幅亏损让他措手不及。他先是试图通过信用卡套现、消费分期，以求翻本。但最终发现了自己彻底还不上资金，于是选择从网贷平台套出资金，部分用于“以贷养贷”，部分用于生活。由于征信问题越来越严重，黎明不得不转向各类变相高利贷平台。目前，他在银行的借款约20万元，在各类网贷平台、变相高利贷平台的借款超过3万元。
与黎明一样，靠“撸口子”维生的人还有很多。在某网贷、信用卡交流讨论社区，记者看到，部分借贷者聚集在这里讨论有哪些可撸的“口子”。
“我们会选择那些催收方式比较温和的网贷公司。”一名借款人和记者说，选择“撸口子”还在于自身征信有问题，也没什么亲属和朋友，因此也不太在乎一些暴力催收手段。
借入变相高利贷的借款人规模有多大？目前还没有最新的官方数据。早在2020年8月，原银保监会主席郭树清曾公开表示，网贷平台“还有借出的8000多亿元没有回收”。
高昂的利息和借贷成本下，贷款金额不断“滚”出新高。覃敏和记者说，他在这类网贷平台总共实际借款到手大概2000元，但还款金额目前已经高达4000多元。随着逾期时间延长，每天还款金额都在“滚动”增加。
王鼎的情况也类似，在他近10万元的待还金额中，实际使用的借款只有5万多元。
与高昂的借贷费用相比，多数接受访问的人在借贷初期对借贷成本都没有清晰的概念。“担保费每次看上去不多，但是反复借了小半年，猛地发现担保费和利息加起来比借的本金都高了。”王鼎说，这种过程类似“温水煮青蛙”。
另一名借贷人回忆道，当时平台并没有显示需还款金额，只要求选择担保公司并签署额外协议，“刚开始感觉费用也不高，没有‘年化利率’这个概念。”
北京大学长聘副教授、汇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李荻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，这类变相高利贷，通常在贷款中包装了部分非借款性质的要素，因此部分借款人无法正确评估资金成本。建议监管引导平台建立统一试算标准，让借款人在借款页面即可明确知晓实际资金成本。
一方面，近期，监管从严态势升级，不断“补差漏”。3月19日，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发布《关于开展变相高息“现金贷”、“套路贷”等问题自查整改的通知》，要求会员单位对有关问题进行自查整改，合作机构涉及违规业务的，应敦促其立即整改，并暂停与其合作。另一方面，随着一系列变相借贷平台曝光，也有的人觉得，高利贷生态背后，存在个人、小微企业融资渠道有限等诸多问题。
如何尽可能减少“误伤”？在控制风险的前提下，保障个人在正常渠道的借贷需求？李荻和记者说，重点是降低银行的服务成本。银行如能用较低成本获取中小微企业或具有“不良”特征的这类借款人的信息，并有效监督其行为，在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可以激发银行放贷意愿，避免误伤。
